马乐住在一楼,我住他隔壁,所以每一次送牛奶的都会在窗口吆喝一声:“马乐隔壁的!鲜奶到了!”或者是早晨骑车上班的大爷一边砸门一边嚎:“马乐隔壁的小东西!把你家的三轮货车挪一挪!爷的单车出不来!”甚至于楼上刚上初一的女学生放学后也对我礼貌地问好:“晚上好!马乐隔壁的!”
我觉得有问题,马乐隔壁这个称呼明显比我的名字要多两个字,而且还时常再加一个‘的’,也就是马乐隔壁的五个字,如果他们直呼我的名字,就可以少说三个字,少说三个字,也就可以节省下一秒左右的时间,俗话说一寸光阴一寸金,一个一秒看似无所谓,那很多个一秒加起来就是很多秒,无形之中因为我的称呼就浪费了大家宝贵的时间,我一向是个为他人着想的热心肠,认识到这个问题之后我就彻夜难眠,一想到大家伙的时间因为这个小问题而消散在无意义的行为中,一种痛苦就涌上我的心头。
那天下午,我的朋友伍儿夫从外地回来,半年前他听从了某个表哥的建议到外地投资做生意,他带着仅有的五万多块血汗钱坐上了北上的火车,去之前西装革履,前几天坐着警车回来,只剩一条方裤衩,他还是比较乐观的,说花一点钱见了世面,学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知识,也是为了向他取经,本着不耻下问的精神,我决定请他吃个饭,我提议到馆子里搓一顿,他大手一挥,说道:“去你马乐隔壁的,家。”
我很惊讶,因为去北方投资之前伍儿夫从来都是对我直呼其名,他回来之后,居然也开始用这种称呼。
我买了点卤菜,一件啤酒,回家后又炸了点花生米,伍儿夫从家里提了一瓶二锅头,说这是送他回家的警察给他买的,味道还得劲,于是我和伍儿夫就天南海北地侃了起来。
伍儿夫以前是个沉默的人,话少,老实,这一次北上之行,让他的词汇量扩充了一个G,他的脑壳就像是换了固态硬盘的旧电脑,满嘴话叽里咕噜说个不停,倒也不是口若悬河,因为喝酒之后他的话前后逻辑时常出问题,比方说,他明明在说那个在火车上顺走他手机的小妹儿,一放下酒杯就感叹那个抢走他手机的疤脸大汉是多么多么的可恶,那么他的手机到底是小妹儿顺走的还是疤脸大汉抢走的,就成了解不开的迷,我就问他:你手机到底是谁顺走的啊?他却一脸迷茫地看着我说:我手机不还在我屁股包里吗?
我突然意识到,大概是我喝醉了,要不然也不会糊涂到这种地步,确实,伍儿夫讲起自己的北上经历,在我听来就像是另一本爱丽丝漫游仙境,总让我觉得他不是乘坐绿皮车上了北方,而是掉进了兔子洞,他口中的大城市完全就是光怪陆离的世界,他如同一叶扁舟,被卷进了旋涡,周围的一切都旋转着,以至于他什么都看不清,什么都听不见,等到旋转结束,他就只剩一条裤衩,喝着警察叔叔买给他的二锅头,回到了家乡。
“马乐隔壁的!”他大声喊叫我的名字。
“我在呢,我在呢。”我拍着他的肩膀,安慰他。
“马乐隔壁的!”他重重地用拳头砸着桌子,那些盘子登时凌空而起,又稳稳地落下来。
“你喝多了。”
“你不懂,马乐隔壁的...”他居然抹了一把眼泪,“我觉得自己已经死球了,但是手脚居然还能动,还可以喝酒说话。”
“你喊我的时候还是叫名字吧,听着习惯。”我很在意他的称呼。
“马...马乐隔壁的,”他茫然了,看着我,“你叫啥来着?”
“嘿,你开什么玩笑,我叫啥你都忘了吗?”
他久久地盯着我,眼中的疑惑,逐渐地转变为陌生,然后,变成了恐惧。
“不对...你是...你是...”
“兄弟,别逗了。”
“你到底是谁?我怎么在和你吃饭,这里是哪儿?”他站了起来,惶恐地看着四周的一切,他又看看我。
“你喝多了吧。”
他转身出了门,连道别也没有一声,我面对一桌子的酒菜,觉得莫名其妙,又为伍儿夫感到伤心,他以前是个很好的人,很闷,嘴笨,但总是最勤奋最实在的一个,现在的他我已经觉得陌生,难以想象半年的漂泊就改变了一个人,是不是所有人都是这么脆弱,会被环境肆意蹂躏成奇形怪状,我感到怅然。
隔天我去邻居家串门,我的邻居是个网络爱国者,他的工作是维护国家互联网秩序,具体的工作是在任何侮辱国家的信息下面留言,用语言反击那些该死的汉奸,在他看来,日本动画片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恶毒,看日本动画片的人绝对是汉奸,他为了拯救那些沉迷日本鬼子下流文化的人们,经常一整天都在研究日本动画片,边看边骂,毅力惊人。
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研究动画片,一手可乐一手炸鸡,面色愤怒,时不时用油腻的手指敲打几个振聋发聩的词语反击那些汉奸,我叫他。
“马乐,马乐。”
他不理我,专心致志。
“喂,马乐。”我拍他肩膀。
“草!你干嘛啊你,怎么随随便便进我家门!”
“哎,你不是没关门嘛。”
“没关门就可以随便进吗!你找谁。”
“找你啊,马乐。”
“谁她妈是马乐!你给我滚出去!”
“你不就是马乐吗?”
“我是你爹!滚!”
我被他轰了出去,感到一阵疑惑,随之而来的还有未知的恐惧。
他不就是马乐吗?人家一直叫我马乐隔壁的,不就是因为他就是马乐吗?
我走在路上,遇到楼上的初中女学生,我拦住她,问道:“同学,打扰一下,你知不知道楼下我隔壁住着的是谁?”
她耸肩道:“我怎么知道?”
“是不是叫马乐?你好好想一下。”
“咱们小区没有叫马乐的呀。”
犹如晴天霹雳,我顿时觉得头重脚轻,我草草向她道了别,又走向门卫室,门卫室大爷知道小区里所有人的所有事,问他一定能得出个结果。
“大爷!一单元102号住着的人是谁?”我迫不及待地钻进去,问道。
“去你马乐隔壁的!”他大喊,“谁让你进来的!还有没有规矩!”
“大爷,我...”
“你什么你!我管你天王姥爷,有话滚出去说!”
门卫大爷格外重视个人领域,我只得退出去,站在窗口对他说道:“大爷,一单元102住着的人是不是马乐?”
“你不是咱小区的吗,这里面哪有什么马乐!”
“可是,我邻居不就是马乐吗?”
“你马乐隔壁的!”大爷吼道。
“对,我就是马乐隔壁的!”
“滚一边儿去,你要再来惹我老子报警了!”
他操起了一根塑料棍子,在手里挥舞着,不得以,我只好不再麻烦他,他一边骂着,一边往窗外我的方向猝了一口唾沫,‘哐叽’一声拉上了玻璃窗。
那天下午,我逢人便问,我隔壁住着的人到底是谁,令我伤心的是,没人知道,几乎所有人不认识马乐,我多年的邻居居然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消失了。
到了晚上,我一人蹲在楼下的儿童滑梯前抽烟,四单元罗胡子的孙儿抱着个缺腿的变形金刚玩具跑了过来,他爬上滑梯,溜下来,然后又爬上去,又溜下来,如此反复很多次,都没注意到我的存在,后来他的变形金刚禁不住这么大的折腾,一只胳膊掉了下来,砸在我头上。
“把手还给我。”他伸出小手说道。
“还给你可以,但你要跟我说件事,要说实话。”
“万一我不知道呢?”
“那也还给你,只是你不能骗我。”
“好吧。”
“一单元120号住着的人到底是不是马乐?”
“不知道哇。”他用手背搓了一把鼻涕。
“哎,算了。”我把手还给他。
“那叔叔你是谁啊?”他问道。
“我是马乐隔壁的。”我几乎是脱口而出。
“叔叔你这样不对,我妈说过,这是骂人的话。”
“我住在马乐隔壁,他们都叫我马乐隔壁的。”我解释。
“那你自己的名字呢?”
“我叫...叫...”
门岗的大爷又忘记开路灯,四周一切都黑黢黢的,罗胡子的孙儿提着缺腿又缺胳膊的变形金刚走了(胳膊又掉了),我捏着早已焦黑的烟蒂,苦苦思索——
MLGB的,我叫啥来着?
ps:
以后更新的章节都会是这样单独的杂文,说白了就是没什么逻辑的散文,总之,这不是正经的小说,只是自己有时心血来潮乱jb写的一个合集,脑洞难免时常大开,或者想要暗地里讽刺什么,需要一个合理的窗口,那么这个短篇集就是了。
看过之后如有不适,那还真不是我的锅。
如果会心一笑,那当然是极好滴。
看完第一章如果不喜欢,那么就说明后面的也不会令你满意,还请注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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